第17章 玉藏锋,棋局启
是陌生的床帐顶。不是椒房殿奢华的明黄百子千孙帐,而是素雅的月白色细棉布,洗得有些发旧,却异常干净。帐顶没有悬垂的东珠,只有几缕从窗棂缝隙透进来的、带着微尘的光束。
她微微偏头。
这是一间极其雅致却又不失简朴的屋子。陈设不多,一桌一椅一柜,皆是上好的黄花梨木,线条流畅,打磨得温润光滑,透着一股沉淀的底蕴。桌上一尊素白瓷瓶,斜插着几支半开的玉簪花,清冷的幽香混合着空气中那股奇特的药草苦香,萦绕鼻尖。墙壁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,笔触疏淡,意境悠远。窗是雕花的木窗,此刻半开着,能看到窗外一丛翠竹摇曳的影子和一角灰白的天空——不是京城那种压抑的铅灰色,而是江南特有的、带着水汽的润泽天色。
江南?!
谢灼华心中剧震!护城河通运河,她竟被冲到了江南?!
她挣扎着想坐起,左臂和全身的伤口立刻传来尖锐的刺痛,让她闷哼一声,冷汗瞬间浸湿了额角贴着的细棉布。
“别动。”
一个清冷低沉、如同玉石相击的男声突兀地在安静的屋内响起。
谢灼华猛地循声望去!
只见房间角落那扇绘着墨竹的素屏风旁,不知何时,悄无声息地立着一道身影。
那人身形挺拔颀长,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素面杭绸直裰,宽袍广袖,更衬得气质清贵疏离。他背对着光,站在窗边投下的阴影里,面容看不真切,只能看到一个线条清晰利落的下颌轮廓,和一头用一根简单玉簪束起的、鸦羽般的墨发。
他手里端着一个青瓷小碗,袅袅的热气升腾,带着更浓郁的药草苦香。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,仿佛与这屋子融为一体,存在感却强烈得令人无法忽视。
“你身上十七处伤口,三处深可见骨,失血过多,寒邪入体。”男子的声音平静无波,听不出任何情绪,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,“再乱动,神仙难救。”
谢灼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!十七处伤口?!这人是谁?!他如何知道得如此清楚?!是敌是友?!
“你……是谁?”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,带着浓浓的戒备和虚弱,“这……是哪里?”
男子并未立刻回答。他端着药碗,缓步从阴影中走出。
窗外的天光终于清晰地照亮了他的面容。
那是一张极其俊美、却如同冰雕玉琢般的脸。眉飞入鬓,鼻梁高挺,薄唇的线条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锋利。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——深邃如同寒潭古井,眸色是极深的墨黑,里面没有任何波澜,只有一片沉静的、仿佛能洞穿一切的冰冷。他的肤色是久不见阳光的冷白,更衬得那双眼眸深不见底。
这张脸……谢灼华的心脏猛地一缩!竟与死去的萧衍……有五六分相似!但气质却截然不同!萧衍是帝王的深沉与掌控,而眼前这人,更像一把藏在古鞘中的寒刃,敛尽锋芒,却透着更彻骨的孤寂与疏离。
他走到床边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。那目光平静无波,却让谢灼华感觉自己如同被剥光了所有伪装,灵魂深处的秘密都无所遁形。
“我是谁不重要。”男子终于开口,声音依旧清冷,“重要的是,你是谁?谢家的嫡女?大胤的废后?还是……”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,缓缓扫过她因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——那里,她一直紧紧攥着右手,护着玉佩和血诏残页。
“那个手握半张血诏、身负弑君之名、被整个大胤通缉的……亡命之徒?”他薄唇微启,吐出的话语却字字如刀,狠狠扎在谢灼华紧绷的心弦上!
他知道!他竟然什么都知道!血诏!弑君!通缉!
巨大的惊骇让谢灼华瞬间窒息!她下意识地想攥紧右手,却牵动伤口,痛得她倒抽一口冷气。